芭蕉俳句中“月”之意境浅析

芭蕉俳句中“月”之意境浅析

何薇

贵州大学贵州省贵阳市550025

摘要：在中国的诗歌中，月亮时一个具有重要意境的自然形象。“月”既可以表示思乡，也可以表示怀人，既可以表示离别，也可以表示哀怨。在芭蕉的咏月俳句中，既有表示旅情

的，也有追求风雅的，有清贫的，也有悲凉的。但是不管是哪一种情感，其中都透出了一种浓浓的孤寂之感。这种孤寂之感正是芭蕉所追求的风雅美、闲寂美。芭蕉所追求的这种美，和月亮是唯一的这种特质相吻合，因此，“月”就成为了芭蕉表现他的艺术美的绝佳载体。

关键词：芭蕉俳句闲寂风雅月0引言

俳句是日本的一种文学形式，是世界上最短的诗歌。在其发展的过程中，松尾芭蕉功不可没，在他的推动下，俳句正式登上了文学艺术殿堂，成为一种独立的具有文学价值的文学形式。在他的俳句中，体现了“风雅”“闲寂”之美。芭蕉广为传颂的《古池》句：“古池や蛙飛び込む水の音（蛙跃古池内，静潴传清响）”(笔者注：本论文所引芭蕉俳句均出自《校本芭蕉全集》卷一、卷二。俳句译文均为笔者或彭恩华等人翻译。)，开创了俳句新风——蕉风。因为芭蕉为俳句发展做出的巨大贡献，故被后人尊称为徘圣。芭蕉一生创作了大量的俳句，不算存疑部分的话，也有980句。在这些俳句当中，描写月色的含有“月”字的俳句约有110首，约占芭蕉俳句总数的十分之一。

“月”的形象，不仅仅是在中国，在日本的韵文学作品当中，也是一个常见的文学形象。在《新古今和歌集》《小仓百人一首》等歌集当中，都出现了大量的咏月和歌。从俳句的发展史来看，俳句与和歌是一脉相承的，是对和歌的一种继承和发展。俳句当中“月”的意象，也是对和歌当中“月”的形象的继承和发展。通过对芭蕉咏月俳句的分类浅析，也可以大致把握日本文学当中，日本作者对月亮这一形象的情感。

“月”在俳句当中，是一个表示秋季的季语。但因为一年四季均有明月，因此，如果要吟咏其它季节的明月时，需在俳句当中加入限定季节的词语，如“夏”、“師走（十二月）”等词，或者是加上其它表明季节的季语，如“梅（梅花，春季季语）”“深見草（牡丹花，夏季季语）”“年の暮（年末，冬季季语）”。芭蕉的咏月俳句，如果按照季节来划分的话，春季俳句约有2句，夏季俳句约有7句，冬季俳句约有6句，除此之外，还有题写在画上的题跋句，有5句，剩下的90余句均是描写了秋季月色的。不管是表现那个季节的“月”，其必然都具有一定的意境。本文尝试从以下几方面进行分析。

1旅途情思

在芭蕉庵被烧毁两年后，也即是1684年，芭蕉就开始了一边旅行，一边进行文学创作的生涯。他创作的第一部纪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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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是『野ざらし紀行』，其后又写了『鹿島詣』『笈の小文』『更科紀行』『奥の細道』等纪行文。松尾芭蕉非常向往西行与李白的生平往事，40岁之后他的生活就与旅行紧密相连。在『奥の

細道』中，芭蕉这样写道：“日々旅にして旅を栖とす（经日之旅，栖身之旅）”。一直到1694年芭蕉病逝，他都一直行走在旅途中。在临终前，他更写下了绝笔《病中吟》“旅に病で夢は枯野をかけ廻る（卧病天涯人事绝，梦魂长绕枯野旋）”。可以说芭蕉的创作是和旅行分不开的。在芭蕉的咏月俳句当中，同样也有表现旅途情思的句子。

“旅寝よし宿は師走の夕月夜”（腊月庭院明月照，旅居四方此处佳）

“木曽の痩せもまだなほらぬに後の月”（九月十三月独明，奔波木曾骨嶙峋）

“あさむづや月見の旅の明け離れ”（旅途中秋夜，明月至卯时）

在芭蕉的旅途当中，随着芭蕉不断的行走，四周景色也在不断改变。唯一不变的是头顶的一轮明月。在芭蕉的笔下，也描绘了不同的月色：既有中秋月圆，也有日本人钟爱的9月13的明月，还有冬季的明月。

通过旅行，芭蕉固然获益匪浅，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旅途毕竟是艰辛的，在芭蕉的『奥の細道』中，他这样写道：“月日は百代の過客にして、行かふ年もまた旅人なり。舟の上に生涯をうかべ、馬の口とらえて老をむかふる物は、日々旅にして旅を棲とす。古人も多く旅に死せるあり。予もいづれの年寄か、片雲の風にさそはれて、漂泊の思ひやまず、海浜にさすらへ、去年の秋、江上の破屋に蜘蛛の古巣をはらひて、……（日月乃百代之过客，流年亦为旅人。舟上浮浮一生，揽马首而迎老境者乃累日之旅、栖身之旅。古人多以旅终。余亦或何年一始，受碎云切风之邀，漂泊思绪不止，彳亍海滨。去年秋，曾江上破屋，掸去蜘蛛尘网。）（《校本芭蕉全集》1962）”旅途中，所居简陋，为“破屋”，且有“蜘蛛尘网”，故而芭蕉到了一井亭的时候，就会觉得“旅居四方此处佳”。因为旅途奔波，“舟上浮浮一生，揽马首而迎老境……受碎云切风之邀，漂泊思绪不止，彳亍海滨”，风餐露宿，因此芭蕉“奔波木曾骨嶙峋”。但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。明月都陪伴着他，芭蕉也在他的咏月俳句当中不忘寄情明月，以月为友，邀请明月见证他清贫，但一路追求风雅的精彩旅途。

2风雅之美

关于“风雅”，芭蕉在『笈の小文』中是这样解说的：“しかも風雅におけるもの、造花にしたがひて四時を友とす。見る処花にあらずといふ事なし。おもふ所月にあらずといふ事なし。（风雅者，顺随造化，以四时为友，所见之处，无不是花。所思之处，无不是月。）（叶渭渠2002）”对于芭蕉的风雅之

神州文学

美，叶渭渠是这样解释的：首先拜托一切俗念，采取静观的态度，以面对四时雪、月、花等自然风物，以及与之相关的人生世相；其次，怀抱孤寂的心情，以愉悦为乐。（叶渭渠）这其中，俳句吟咏的对象是自然风物、人生世相，虽有孤寂的心情，但却并不沉重。追求的是一种静谧空灵之美。而月也是芭蕉风雅之美的一个重要表现。

“名月や池をめぐりて夜もすがら”（中秋一夜绕池行，不觉明月落天边）

“月はやし梢は雨を持ちながら”（云疾月亦行，枝头雨露凝）

“此ほたる田ごとの月とくらべみん”（千田浮月影，萤光相辉映）

“蛸壺やはかなき夢を夏の月”（网内章鱼南柯梦，夏夜明月悬长空）

在这样一些俳句当中，都有作者的身影。有的出现在俳句景色中（如第一句），有的是在俳句景色外（如后三句），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自然。但不管是哪一种，芭蕉都表现出了一种静谧的自然环境。这也是芭蕉俳句当中非常重要的“闲寂”。他把自己对自然的感受，融入到自然的景物之中，显出一种幽邃寂寥的美感。而不管作者是否出现在俳句中，他的形象都是静寂的。这也是芭蕉所追求的一种孤寂之美。

3隐逸孤寂

芭蕉虽然是一代俳句宗师，但其出身贫寒，在俳句的创作过程当中，生活颇为艰辛。1680年，芭蕉远离江户，在偏僻荒凉的深川修建草庐，开始过上了隐居的生活，接受了佛教理论，开始修禅。在其创作的俳句当中，芭蕉也开始有意识的追求闲寂。

“侘テすめ月侘斎がなら茶哥”（秋夜月影无相伴，奈良茶歌亦独吟）

在这句俳句之前，还有这样一段序文：“月をわび身をわび、拙きをわびて、わぶと答へむとすれど、問ふ人もなし。なほわびわびて、”这段话大意就是月亮是寂寞的，我也是寂寥的。就算我想回答寂寞，可是也没有人来问我。芭蕉通过这句俳句表达了他想要追求闲寂的心情，营造出了一种孤寂之感。

芭蕉在隐居过程中感受到的这种只身一人的孤寂之感，在其后的旅居生活当中也并没有消失。

“九たび起きても月の七ツ哉”（深夜数度醒，独看寅时月）

深夜，一个人独眠，醒来数次，可是一看天色，也不过才是寅时。形象的表现了一个人孤枕难眠，辗转反侧的孤寂形象。

芭蕉表现这种孤寂的句子还有“月花もなくて酒のむ独り哉”（无花亦无月，独酌影自怜）。虽然这是一句题跋句，但也透露出了一种孤寂之感。

以上这些句子虽然具有孤寂之感，不过却并不悲凉。在芭蕉的俳句当中，还有一些既孤且悲的作品。

“俤や姥ひとり泣く月の友”（孤身老妪哭哀愁，顾影自怜月为友）

这是芭蕉来到弃老山，想到了子女背负年老的父母，将其丢弃在山中的传说，感受到骨肉分离的痛苦，联想到自身的孤寂而吟咏的俳句。深夜，被抛弃的老人静坐山中，遥望同样孤

寂的月亮，静待生命的流逝。芭蕉刻画的这样一个场面，让人在孤寂中感受到了悲凉。

4追悼情怀

芭蕉除了追忆传说，在他的作品当中，也有部分追悼之

作。

“入る月の跡は机の四隅哉”（月没屋昏暗，依稀书桌空）这是芭蕉为了悼念其弟子的父亲过世而吟咏的俳句。月没寓意人殁。在昏暗的空屋子里，只留下了逝者生前常用的书桌。人走了，月亮也西沉了，屋子里什么都没有，只有一张桌子。这句俳句营造出来的意境，依然充满了一种浓浓的孤寂之感。

“月やその鉢木の日のした面”（能乐谣曲音犹在，却将哀思寄明月）

月夜之下，还能想起当年唱的能乐谣曲，可是斯人已逝，徒留哀思。

“見しやその七日は墓の三日の月”（岚兰初七夜，墓前上弦月）

松仓岚兰是芭蕉的弟子，这首俳句是在他的头七，芭蕉为他扫墓之时吟咏的。流露出世事无常的悲寂之感。

在这些俳句中，都流露出了一种孤寂之感。5小结

在芭蕉的俳句中，出现了上弦月，中秋满月，还有9月13的月亮。不管是哪一种月，都可以是他的朋友，一路陪伴他的路途。天上的明月，途中的芭蕉，都是寂寞的，芭蕉也通过来表达他对自然的感动，对艺术的追求。芭蕉描写的月，有静谧的，有悲凉的，有感伤的。但是无论哪一种，都是孤寂的。芭蕉以这种孤寂的月的形象，来反映自己闲寂的心境。他以闲寂为基础，将自然与人生、艺术与生活融合为一，达到风雅之诚”和“风雅之寂”。（叶渭渠2004）芭蕉俳谐所谓的风雅”，不是追求风流、追求物质和官能的享乐，而是一种对自然景区的纯粹享受，向往和憧憬闲寂的意境。它既包括孤寂、孤高、寂静、空虚，又蕴含单纯、淡泊、简素、清贫，但其核心是寂寥。并常常演变为孤绝之意。简言之，风雅美、闲寂美的精神是一种永恒孤绝的精神（叶渭渠2002）。月亮是唯一的、孤单的。芭蕉这种孤绝的精神，刚好和天空中唯一的明月相映衬。因此月亮成了芭蕉表达他闲寂心境的绝佳载体。因此，在芭蕉的笔下出现了各式的月亮。不管是追悼也好，咏古也罢，他笔下的月亮都是孤寂的，这大概也是芭蕉笔下月亮形象最重要的意境吧。而这一单纯的意境大概也是与中国文学作品当中意境繁多的“月”之形象的最大区别。

参考文献：[1]松尾芭蕉校本芭蕉全集第六卷[M].东京：角川书店，

1962.103

[2]叶渭渠唐月梅物哀与幽玄[M].桂林：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，2002.100、101

[3]叶渭渠唐月梅日本文学史近古卷下册[M].北京：昆仑出版社，2004.371

备注：本论文受贵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青年项目资助，项目编号为：GDWQ2010029

作者简介：何薇（1979—），女，贵州现为贵州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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